第十六回青丝无颜色
二人肆意纵情,走走停停的,在江南江北的繁华一带绕了一圈。闲时光阴易
过,不知不觉到了岁尾,在隆冬新春之交到了天子脚下的东京,此处景色与众不
同,建筑气派,街道繁华,店铺街贩人声鼎沸,夜晚也是户户华灯。
阿朱极喜热闹,拉着虚竹大街小巷的东瞧西看,到了晚上便去河边灯舟听丝
竹。忽然听闻城内有名的妓院玉花轩,隆重推出一个新来的红牌,今晚要献出初
夜。虚竹喜不自胜,等不及天黑便急着要去。
阿朱一面帮他换衣,一面讥笑挖苦,虚竹听得不耐烦,作鬼脸伸手去抱,阿
朱「喵」得一声逃走了。
玉花轩确不同寻常妓院,楼阁精巧,雅院清幽。老鸨便令人眼前一亮,自称
花姐,风姿楚楚,娇小玲珑,相貌也不见得特别美丽,只是一双眼睛灵活异常,
一顾盼间,便和人打了个十分亲热的招呼。
虚竹惊讶叫道:「有这样开妓院的吗?老鸨比妓女还要标致。」
有人笑道:「这花姐让人馋在心里,却咬不进嘴里,她的姘头都带着官印,
一般人谁敢招她?不过她本人既如此,所卖货色自然也是一流。」
那个红牌叫柳师师,果然十分出众,眼波流萤,气质清纯,毫无俗媚低贱之
态,更难得的是歌喉清澈,婉转悠扬。
虚竹连连叫好,心道:「可惜阿朱今日没来,这一个倒可以和她比一比。」
将一大锭银子扔上台,叫道:「好啊,再来一个。」
柳师师纤指拨动琵琶,接着唱道:「几番的要打你,莫当是戏。咬咬牙,我
真个打,不敢欺!才待打,不由我,又沉吟了一会,打轻了你,你又不怕我;打
重了,我又舍不得你。罢,冤家也,不如不打你。」
虚竹听得忘了形,不禁叫道:「你要打就打吧!」众人呵呵大笑。
柳师师转眸一笑,转身上了楼。虚竹知道该是出价的时候了,今夜他势在必
得,一张口就叫了二百两,有人刚叫二百五十两,他接着叫了五百两。
四下安静,虚竹正自得意,突听有人叫道:「六百两!」虚竹微微一惊,见
此人中年模样,身材矮胖,他旁边坐着一位锦衣红袍的少年公子,眉清目秀,气
定神闲,显是贵家子弟。
虚竹清楚这位少年才是正主,便瞪着他高声叫道:「一千两!」众人看热闹
不怕事大,喝彩叫好。那中年男子脸色一怒,叫道:「二千两!」虚竹这些日子
来,银子使得十分顺手,因此毫不犹豫叫出:「三千两!」好事的人把手掌都拍
红了。但虚竹叫过后,微微有些不安,他和阿朱把三万多两银子花得已不足五千
了。
中年男子张了张嘴,神色间有些犹豫,瞧瞧身旁的红袍少年。那少年不动声
色,手中折扇轻轻一收,清清楚楚叫出:「一万两!」众人立时鸦雀无声。
虚竹一时也呆住。那花姐心里却乐开了花,向那少年公子行个礼,匆匆就往
楼上领。
虚竹看在眼里恼在心头,突然想起一物大叫道:「慢着!我再加上这个。」
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金钗。
那是从孟家老太太房中抢来的,起初没太留意,后来发现金钗上镶有一颗鸡
蛋大小的珍珠。虚竹叫阿朱戴上,阿朱高低不要。
此时虚竹拿出来,偌大珍珠闪烁熠熠光芒,众人都惊呼一声,且不说金钗,
就是如此大的珍珠也是价值不菲。
那少年似是识货之人,脸色一变,叫道:「凤头珠钗!」虚竹见他被自己镇
住,横目不语,得意洋洋。花姐喜得心都跳出来了,恐怕虚竹反悔,再也顾不上
矜持,过来就抢他手里的金钗。
虚竹却把金钗依旧收回怀里,说要亲自给柳姑娘戴在头上。
他上得二楼雅间,柳师师正坐在台前卸妆。虚竹在桌前坐定,咳嗽一声,喝
了口茶,见柳师师没来招呼,便大大咧咧走到她背后,抚她裸露的的肩背。
柳师师冷冷道:「你是谁?要你来多事!」虚竹一怔,忙把金钗拿出来,轻
轻插在她发髻中。
柳师师嗔道:「谁稀罕你的东西,姑娘我身体不适,你下去吧。」
虚竹嬉皮笑脸道:「姑娘哪里不舒服?我来给你揉揉。」说着双手不老实起
来,从后将她一把抱住。
柳师师怒道:「找死!」手臂一勾,胳膊肘撞向虚竹胸口。
虚竹练了乾坤大挪移后,动作极是敏捷,意念所至,双脚已后退一大步。柳
师师扭身就势伸出两指插向虚竹双眼,动作也十分敏捷。虚竹再退一步,突觉耳
畔吹来凉风,慌张仰身一侧头,眼前多了一柄直剑,剑身带着寒气擦鼻而过。
虚竹醒悟到自己掉进了匪窝,晃动双掌便要使出「神龙摆尾」,定睛一瞧,
即刻呆住,须臾间被那柄直剑架住了脖颈,兀自不觉,目光直直得盯住拿剑的女
子,这女子竟然是他的第一个处女—木婉清。
屏风后传来苍老沙哑的女声:「此人有些功夫,点了他穴。」木婉清娇声:
「是!」伸指一点,虚竹软软歪倒,眼睛犹盯着木婉清不放,喃喃唤出:「神仙
姐姐……」
柳师师噗哧笑道:「师姊,他叫你神仙姐姐呢,以为自己在作梦。来!妹妹
替他送你这个金钗。」
柳师师说着从头上摘下金钗要给木婉清戴上,木婉清红着脸推搡。屏风后的
女声怒道:「什么时候!还有心情胡闹?」柳师师和木婉清相视偷笑。苍老女声
又道:「机会难得,不要放过。师师你去制住老鸨,让她把那人引进来。」话音
未落,门外楼下传来通通脚步声和女子惊叫。
柳师师到门口听了听,吃惊道:「官兵!」苍老女声道:「不要慌,静观其
变。婉清你把那人藏来屏风后。」
木婉清应了一声「是!」将虚竹拖到屏风后面。
虚竹斜眼瞧去,见一个极其怪异的白衣女子,闭目打坐,宫装衣裙,云髻高
耸,满头白发如冰如雪,肌肤也是雪白,没有一丝皱纹,容貌是个妙龄女子,嗓
音却是一个老媪,让人想不出她到底多大年纪。
房门兹呀一开,刚才那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,眼光四下一扫,问坐在梳妆台
前的柳师师:「怎么就你一个,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呢?」
柳师师幽幽道:「你说那个土少爷么,他走了。」
中年男子一愣,惊道:「走了,他何以走了!」
「是本姑娘把他请走的。」柳师师轻叹口气,接道:「本姑娘可不会让他的
庸俗之气玷污了我的秀床!」话音刚落,门外响起一声:「说得好!这才是……
本公子心目中的奇女子。」那个锦衣红袍的少年踱进屋来。
中年男子飞快打量一下屋内四周,弯腰退了出去,轻轻掩上了房门。
虚竹在屏风后听得柳师师和那少年寒喧了几句。那少年道:「你瞧我是否庸
俗?」
柳师师轻笑:「公子气宇轩昂,如人中龙凤,当然不俗!贱妾早已留意公子
了。」
那公子甚喜,夸柳师师美目聪慧,文绉绉说了些「天生丽质、知音难觅」什
么的,然后道:「我也给你一支凤头钗。这珠钗本一对儿,刚才那一支,来历多
半不清不楚,我这支却是家传之物,本公子给你戴上……」说着声音低下去。柳
师师羞嗔几句,声音也低了下去。
木婉清在屏风后听了,脸敷上一层红晕。虚竹见了立时痴痴呆呆,心里想起
在她身上的销魂蚀骨。
白发女子突然哼了一声。那公子听了,吃惊道:「师师,好像有……」话未
说完就闷哼一声,随即被柳师师拖到了屏风后。
木婉清向柳师师恼道:「小妮子,你怎么才动手?你干么允许他对你……」
柳师师脸红红得急忙打断她,问白衣女子道:「师父,现在做什么?」
白发女子睁开眼,道:「两人绑在一块儿,我们从窗子走。」
木婉清和柳师师拿出绳子,把虚竹和那公子面对面绑在一起,又掏出个大大
的黑布袋。
虚竹眼前一黑被装进了袋子里,然后觉得身子腾空起伏,心里这才真正惊慌
起来。
过了好久,虚竹身上麻木得没了感觉,只余饥肠辘辘,眼前终于一亮,布袋
从头上除去,他和那位公子滚落在地,定神一瞧,身处一个破庙,庙外正瓢泼大
雨。
白发女子问:「还有多远?」
柳师师答道:「快马还得半日路程。」
白发女子盘腿坐下,道:「雨停了继续赶路。」
那公子突然大叫:「你们什么人?光天化日下挟持良民百姓,所为何图?」
白发女子冷笑道:「良民百姓?这里没有龙床,当然不比皇宫舒服!你说是
不是?赵煦!」
那公子无比惊讶,叫道:「你们原来早有预谋,胆敢挟持朕!」
虚竹大惊失色,疑惑不已,万万想不到与自己争相嫖妓的,竟是当今皇上。
见他被自己压在身下,慌忙用力翻过身来,叫他压着自己。听见白发女子长叹一
声,喃喃道:「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。」
赵煦吃了一惊,用力把虚竹翻到了自己上面,伸直脖子去瞧那白发女子,惊
道:「这是南唐皇上李煜的词句,你到底是什么人?」
白发女子哼哼冷笑。「你问我是什么人?我父皇被你们害死,你却问我是什
么人!」
赵煦愣了愣,叫道:「你说你是南唐公主?那怎么可能?南唐已亡了许多年
了!」
白发女子怒道:「不错,整整一百年了,总该与你们赵家做个了断了。」
赵煦惊疑害怕,不再说话。虚竹在他耳边轻声道:「草民不知是皇上,实在
罪该万死!」
说着再次把身子滚下,让他压着自己。赵煦哼一声,接着一滚又把虚竹翻上
去,也轻声道:「不知者不罪。」说着话,眼光斜向柳师师。虚竹心道:「这少
年皇帝竟是个情种,生死攸关之际还不忘勾搭女子。」想到这儿,他也努力扭头
去寻木婉清。
柳师师见他们二人滚来滚去,赵煦的目光总盯着自己,顿觉脸上发热,过去
把他们二人身上的绳子解开,低喝:「去墙角老实坐着,不许出声。」
赵煦站起叹道:「师师姑娘,多谢你了!」
柳师师脸上晕红,嗔道:「休要乱叫!我姓刘,叫婕杼。柳师师是我胡乱起
的名字。」
赵煦眼中惊喜,慌忙再道:「哦!多谢婕杼姑娘!」刘婕杼瞪他一眼,又忍
不住微微一笑,扭身走开。
虚竹在墙角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扶着赵煦坐下,瞧了瞧那个南唐公主,低声
道:「草民如有机会一定助皇上逃走。」
赵煦的心里正无声念着:「婕杼,婕杼,刘婕杼。」忽听说逃走,吃惊盯着
他,郑重道:「你若立此大功,朕不但赦你无罪,还重重有赏。」
虚竹心里一喜,正要继续表露忠心,却见赵煦露出古怪神色,眼神萎顿,身
子软软得偎在了墙上。接着身后传来「嘤嘤」两声,转身一看,木婉清和刘婕杼
坐在对面墙边,也软绵绵得靠着墙,眼色焦急,身上却使不出力,好似没有了骨
头。
南唐公主「咦!」了一声,惊道:「清风悲酥!」虚竹脑筋一转,假装无力
挨着赵煦坐下,心中奇怪:「显然有人暗施了迷药,但我怎么无恙?」
原来叶丽丝送来的锦盒,是明教教主给她的唯一嫁妆。盒里除了那本乾坤大
挪移心法,便是那三颗乾坤大补丸。此丸由千年雪莲的花蕊、九尾雪狐的精液、
冬眠雪蟾的冰涎,三种珍贵之极的稀奇材料混合所制,乃祛寒补虚的不二圣药,
可以祛除从娘胎带出来的先天毒素,使人血液重生,阳力大增,百毒不侵。平常
人服用一颗便受益无穷,虚竹却一气服用了三颗,体质自是大异常人。
此时磅礴大雨声已经弱了许多,南唐公主向外高声道:「西夏一品堂么?」
一个武士走进庙中,见了南唐公主,大惊跪倒,口道:「拜见老太妃,小人不知
是老太妃,罪该万死!」
赵煦全身无力,话也说不出,但神智始终清醒,听了十分惊奇:她明明说自
己是南唐遗孤,现下如何又成了西夏老太妃?他不知:南唐公主在国破后被一个
宦官带到了西夏,西夏皇帝为了掩人耳目,编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皇子,称南唐公
主是皇子皇妃。后来历经西夏皇室三代,已无人再清楚南唐公主的真实来历,均
称她为老太妃。
南唐公主一声厉喝:「既知哀家,还不快拿解药来。」武士应了一声,从怀
中拿出个瓷瓶,起身向南唐公主走去,突似被无形之物击中,口喷鲜血扑倒,手
中瓷瓶咕隆咕隆滚到南唐公主脚前,好像有人不愿他拿出解药。
南唐公主吃惊地抓起瓷瓶,揭开盖一嗅,脸色骤变,合上盖子扔到一旁,叫
道:「来者何人?报上名来!」
原来她武功极高,适才发觉有异,立刻停息闭气,中毒并不深,但没想到这
个瓷瓶并非解药,而又是「清风悲酥」。
她毫无防备之下,深吸一口,发觉不妙,双腿已经麻木。此刻还不知敌人是
谁,但竟如此处心积虑,定是难以对付的大敌。
庙外突然响起了鼓乐声,咚咚咚咚的擂起鼓来。擂鼓三通,镗的一下锣声,
鼓声止歇,似有数十人齐声喝道:「五毒教圣姑大驾降临,幺魔小丑,快快上前
跪接!」
庙内其他人不知五毒教圣姑何许人也,南唐公主心下却一惊:「五毒教行踪
隐秘,五个教主凶恶无伦,若尽数前来,胜负实难预料。若自己没有中毒,当然
不惧,全身而退自是不难,现在情形可就难说了。」她心念至此,便觉赵煦已成
鸡肋,擒之无用,弃之可惜,当即以掌击地,飞身向他扑去。
虚竹瞧得清楚,鬼使神差般挡在赵煦身前,他无比仰慕荣华富贵,自然无比
仰慕高高在上的皇帝,迎着南唐公主推出「神龙摆尾」,相击之下,咳出一大口
血。
南唐公主借着他的掌力回到了原处,惊咦一声,正要斥问。听得嘘溜溜一声
响,有人吹起了铁笛,然后地下籁籁有声,从庙门和残壁游进几条五彩斑谰的大
蛇,笔直向她游去。
虚竹不顾疼痛,惊叫起来:「有蛇,毒蛇!」但见游进的毒蛇越来越多,如
湖涌至,有大有小,昂首吐舌。
木婉清和刘婕杼脸白如纸,被此情形吓得几乎晕去,有几条蛇已经爬上了她
们小腿。虚竹见此捂着胸口走过去,众蛇给他让出一条路。他把血咳到了衣襟上
面,众蛇对他的血气十分忌惮。
虚竹到二女身前把躲避未及的两条蛇抓住扔开。木婉清和刘婕杼的眼中均露
出感激之色。
虚竹见了木婉清的目光,精神为之大振,伤痛不觉减轻许多,见南唐公主正
盘坐运气,身周一丈远处聚起一道气墙,上百条小蛇被挡在外面,密密麻麻,熙
熙攘攘,还有两条巨蟒盘旋其中。他小心走过去,众蛇纷纷退避,两条巨蟒也要
逃走,南唐公主运劲挥臂,掌风到处,两条巨蟒的脑袋被打得稀烂。
庙外笛声再响,群蛇转头后退。南唐公主大大松了口气,众蛇虽伤她不到,
但女子怕蛇乃天性使然,即使贵为公主,也不例外。
虚竹回到墙角,坐下运行乾坤大挪移,运行一周后,变得神清气朗。南唐公
主微微动容,心道:「真是个奇怪后生,看来他并不属五毒教,若化敌为友,不
仅今日可得其助,明年对付那个贱人也多了几分胜算。」
第十七回落花鸟惊飞
群蛇尽退,走入几名背挎铜环的双髻童子,站在庙门两侧一齐躬身。接着缓
步走入两个端着一张竹椅的少女,把椅子放在庙中,在椅旁左右站好,娇声地叫
道:「圣姑升座!」
只听得一阵金铁相撞的铮铮之声,其音清越,如奏乐器。跟着风送异香,门
口出现一个奇异少女,白腻异常,脂光如玉,而头发却如鲜血染过,红通通披散
到腰间,每个手腕各套两枚黄金圆环,金环互击,铮铮有声。
虚竹眼中一花,惊疑不已:「难道什么圣姑,便是这个红头发小姑娘么?」
红发少女在椅中坐定,扭头瞧了瞧虚竹,眼睛晶莹黑亮,睫毛却是绒忽忽得
浓红,眉毛也是细细的一条红线,忽然清脆问道:「你是谁呀?」虚竹正奇异她
的毛发,不由吃了一惊:「我……我姓……姓段。」
少女娇媚一笑,嘴巴弯成了月牙形,唇边向外翻翘,颇显娇憨调皮。「这几
百条小龙,我精心训练了一年多,那两条神龙更是千辛万苦寻来的,怎么对你们
这么客气?难道它们也知道遇上了贵客?」她娇滴滴说毕,从椅上站起,走到南
唐公主面前,含笑一拜:「小蝶替家父丁春秋问候老前辈!」
南唐公主冷笑道:「丁春秋?他勾搭上了毒蝎子,还记得我这个师伯?他们
两个躲着不敢见吗?」小蝶叹息一声,道:「家母早就不幸仙逝,家父近日有事
也未能前来。今日只有小蝶一个来看望老前辈。」
南唐公主似出意外,注目瞧瞧这个小蝶,哼道:「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。」
小蝶展颜笑道:「那晚辈就直话直说了,几位叔伯听闻老前辈富甲天下,特
命小蝶冒昧来借,说前辈仁慈体恤,必不会让晚辈空手而归。」
南唐公主眼中精光一闪,却向虚竹道:「你不要动。」轻飘飘飞过去,骑到
了虚竹肩上。
虚竹料不到她如此举动,一时目瞪口呆。
南唐公主双腿紧紧夹住了虚竹头颈,对小蝶道:「废话少说!其他毒物也不
要藏着了。」
小蝶吃吃一笑,道:「叔伯们年纪大了,出门不方便。难道前辈馈赠太多,
怕晚辈一人拿不动么?」说完一挥手,那几个童子抽出铜环,哗啦啦一阵响,把
虚竹和南唐公主团团围住。
小蝶却笑嘻嘻走到木婉清和刘婕杼跟前。南唐公主见状遥空一掌,那几个童
子立刻闪动,二个一组,一个踩着另一个肩膀,围成了严严实实的人桶。
虚竹眼花缭乱,呼吸不畅,一动不敢动。但见四周人影晃动,劲风阵阵。南
唐公主时而盘旋高飞,时而坐回虚竹肩膀,连续砰砰击中童子,那几个童子五窍
流血,却犹如不觉。
南唐公主突然变招,衣袂飘飘,十指纤纤,这是她自创的「天女散花」。童
子们陡地退回原地,个个双眼流下血丝。此时小蝶站在木婉清和刘婕杼中间,两
只手掌刚刚离开二人头顶。木婉清和刘婕杼双眼紧闭,双颊凹陷,神色仿佛死去
一般。虚竹见了心头大急。
南唐公主怒道:「吸星大法!卑鄙!」小蝶翘起嘴唇,娇嗔道:「我卑鄙还
是你卑鄙?干么弄瞎我孩儿?」说完嘘嘘吹了一声口哨。站在人桶上面的几个童
子,凌空向南唐公主扑去,在空中突然身体爆裂,弥漫出一团团血雨。南唐公主
挥掌将血雨击散,仍被几滴血粘在了手上,手掌立时剧痛。
小蝶得意一笑,虚击一掌。南唐公主惊飞,小蝶随之跃身而起,娇叫:「再
接我一记火焰刀。」双脚勾住房柱,身子横立,双掌如刀。南唐公主在空中急转
闪避。小蝶左臂勾住房柱,右手抖出腕上的金环,这一招却是击向虚竹。
虚竹在炽热掌风下,身如坠火炉,呼吸为之一滞,又被金环击中左肩,登时
剧痛慌极,飞快摆动双臂,从降龙十八掌的第一式摆到第十七式,然后双掌向前
推出,打出了第十八掌,惊鸿中隐现道道金光。
小蝶见这位姓段的身上沾满了童子的毒血,又中了自己一环,只道他已半死
不活,根本未将他放在心上,万万想不到他会使出如此雷霆一击。大惊之下,左
臂一收,将自己藏在了柱后。
咔嚓嚓——!一连串巨响,墙倒柱断。小蝶大叫一声被击出了庙外,三四个
童子也被掌风扫飞,随即轰隆隆塌了半个庙顶。
待尘埃落定,虚竹透过断瓦残垣,见一干人抬着那个圣姑小蝶飞快逃走。木
婉清和刘婕杼坐在地上,不停惊唤师父。赵煦则躺在墙角,满面尘土,惊极地大
叫:「救驾!救驾!」
虚竹见木婉清无恙,登时惊喜,听见赵煦大叫,心里又是一动,暗道:「不
错!此时正是逃走的好机会。」偷瞧一眼南唐公主,见她萎顿调息,好似受伤不
轻,便跑去墙角抱起赵煦冲出破庙。
虚竹沿羊肠山道跑了一阵儿,终于见到一个村落,急到村上雇了一辆拉草的
牛车,把赵煦放到车上,叫牛倌赶车直奔京城。赵煦惊道:「卿家要弃朕之不顾
吗?」虚竹犹豫一下,断然道:「皇上先走,草民断后。」
赵煦身上仍然无力,便让虚竹从他身上掏出一块令牌,嘱咐道:「日后拿此
牌来宫中见朕!」
虚竹收好令牌,未忘表忠,跪下叩道:「草民只愿皇上圣体安康!」
赵煦登时大为感动,叹道:「卿家有勇有谋,来日必为社稷栋梁。」
虚竹再次叩头,目送牛车远去后,急匆匆原路返回。其实他断后是假,实是
心中放不下木婉清。
虚竹回到破庙,不见了南唐公主一行,只在废墟中见到了那个装着「清风悲
酥」的白瓷瓶,便拾起收在了怀里。
随即发现庙外湿泥中,有两行车印往南而去。他沉吟片刻,急急追赶。不多
时见到两辆宽大马车停在路旁,四匹马均热汗腾腾。
虚竹悄悄走过去,听听车厢里没有动静,便小心翼翼掀起一辆车的车帘,见
躺着一个粉衣女子的背影,既不是木婉清也不是柳师师。
正一怔间,那女子肩膀动了动,跟着转过身,柔媚笑道:「我的好大爷,你
还是来找奴家了!」
虚竹失声惊叫:「马夫人,你……」突觉背心处一麻,手脚便无法动弹,接
着眼前一黑。
不知过了多久,虚竹发现自己又被人装在了布袋里,耳中听得南唐公主苍老
的声音:「你们早些去接应,我们不至中了敌人奸计,狗皇帝也逃不了。」
另一个苍老女声道:「老奴知罪!下回再不敢大意了。」
南唐公主怒道:「下回?哀家不想再等了。」
那自称老奴的女声道:「杀狗皇帝容易,立国则急不得。但请公主放心!时
机一到,我们里应外合,终能报赵氏霸我国土辱我国母之仇。」
虚竹越听越觉此声耳熟,正苦思揣度,听到南唐公主大怒:「什么国母?她
也配称国母么?她连作我的姨妈都不配!趁我母后病重,勾搭我父皇,我母后就
是被她气死的!」说完沉默一会儿,喝道:「把那小子带来。」
虚竹眼前一亮,身上布袋被人除去。他揉揉眼睛,见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,
南唐公主坐在北面高座,孟家老太太被一个青年男子搀扶着立在南唐公主身前,
神情很是恭敬。虚竹这才知道那个耳熟的声音原来是孟家老太太,想不到南唐公
主挟持了自己和皇上,居然是奔孟氏山庄而来。
厅门旁还立有几人,其中一女惊叫:「原来是他这个淫贼!」
虚竹寻声瞧去,那女子正是史朝云,现下她换上了女装,显得十分娇柔,实
难想像她会挥剑杀人。接着,史朝云身后闪出一个黑衣劲装女子,手持长剑向虚
竹扑来。
南唐公主喝道:「住手!」那女子忿忿停脚,向虚竹怒目而视。
南唐公主缓缓立起,怒道:「什么人放肆?在哀家面前动刀动枪!哀家十几
年没来,你们眼中便没了哀家,是不是?」她越说越声色俱厉。孟老太太惊慌跪
下,簌簌发抖,一时说不出话。厅上响起了另一个娇脆声音:「回禀公主,那是
我家老祖宗的孙女,名字叫做元春。」虚竹转头一瞧,这说话的女子正是上回见
过的孟家二奶奶。
南唐公主怒眼一瞪:「你又是什么人?」那二奶奶不慌不忙,回道:「晚辈
是老祖宗的孙媳妇,闺名熙凤,冒昧说话,请公主姐姐恕罪!」南唐公主一怔,
惊道:「你叫我什么?」
熙凤笑道:「公主辈份虽高,却依然年轻美丽,看上去可不就像我等的姐姐
么?」南唐公主哼道:「胡说八道!」熙凤忙道:「公主训斥的是,以后我只在
心里这样想,口上再也不敢叫了。」南唐公主慢慢露出一丝微笑,斥道:「好一
个灵牙俐齿。」熙凤欠身再道:「禀公主!我元春妹妹素与这位少侠有些误会,
方才一时冲动,望公主饶恕则个。」南唐公主缓缓坐了下去,那叫元春的持剑女
子也悄然退下。
虚竹听那二奶奶的闺名竟然与丽春院的喜凤相同,眼光一直在她身上转个不
停,突听南唐公主说道:「小子,我们刚才说的话你已听见,你想要如何?」虚
竹惊觉她语气不妙,忙跪下求饶。南唐公主令他说出身份来历。虚竹说自己双亲
亡故,无依无靠,患了重疾,丐帮不容,因此浪迹江湖,当初投奔孟家确是生活
所迫,并无丝毫歹意。他此番言语半真半假,却正合孟家对他的了解。
南唐公主点了点头,道:「难怪你功夫不弱,还不十分惧毒,原来是叫花子
出身。」转而厉声道:「你拼却性命不要,一心一意救那狗皇帝,他给了你什么
好处?」虚竹惶恐万分,老实答道:「还未给过什么好处。小人自小穷怕了,只
想着温饱不愁。」南唐公主想了想,哼道:「温饱不愁?哀家可以给你一生一世
也享不尽的富贵。」
虚竹心里害怕,却并不糊涂,听出她此言大有收揽之意,忙以行代言,一言
不发,只顾砰砰磕头,听南唐公主接着说道:「我惜你是块习武苗子,想收你为
关门弟子,你觉怎样?」
此言一出,满堂皆惊。虚竹大出意外,但此时无有不从,当即面露惊喜之极
起身上前几步,重新跪下,口称:「徒儿叩见师父!」
南唐公主叫虚竹站到自己身后,对孟家众人道:「此徒先前功过相抵,现下
种种恩怨一笔勾销,尔等以后齐心协力,养精蓄锐,与哀家同雪南唐和后蜀的覆
国之耻。」孟老太太率领众人齐声答应。
虚竹随着众人答应一声,心下却十分茫然,瞧向身旁的木婉清,想着从此可
以与她朝夕相处,又不由喜形于色。
南唐公主再向孟老太太问道:「我那大徒儿何在?」孟老太太答道:「她向
来独来独往,此时不知在不在园中,老奴现下叫人去请。」南唐公主扬扬手,道
声:「不必!」又问:「那个贱种现今如何?」孟老太太应道:「公主是问可卿
么?她一向乖巧听话,从未出过玉香楼。」南唐公主点点头,沉吟道:「哀家倒
想见见。」孟老太太忙安排人去叫。
过一会儿,一个袅娜纤巧的女子缓缓移入厅堂,挽着如云秀发,头上蒙着薄
如蝉翼的白纱,身上衣装色彩华丽,乃前朝宫装打扮,一袭开领露肩粉衣,襟前
胸衣紧束一双挺突俏耸,行步如弱风拂柳,盈盈跪在南唐公主座下。
南唐公主身子稍顷,显出吃惊,说道:「你露出脸来,哀家瞧瞧。」那女子
低头抬起两只手臂,衣袖中翘出几根葱指,将薄纱慢慢向上撩起,先露出了胸衣
下深陷的乳沟,再露出了粉嫩香肩和修长玉颈,最后将薄纱举在额间,怯怯抬眸
仰首,现出了一张叫人不忍逼视的脸。
虚竹站在南唐公主身后,几乎失声惊呼,心怦怦乱跳,眼前这女子的容貌,
竟与那本春宫书中的裸像一般无异,只是神色大不相同。画中裸女嫣然微笑,眉
梢眼角,尽是妩媚;而这女子惊羞娇怯,春泪欲流,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,犹如
琼荷凝露,望之令人心碎。
南唐公主忽然好像受了惊吓,动容怒喝道:「滚!滚出去!」众人皆吓了一
跳。女子娇躯一颤,薄纱滑下手指,慌张站起,哆哆嗦嗦向后移步,肩头瑟瑟发
抖,退了几步后转身碎步离去,只余下袅袅芳香。
南唐公主恢复平静以后,向厅上众人挨个扫了一眼,问孟老太太道:「你家
未曾婚配的嫡亲公子可有?」
孟老太太回道:「老奴嫡系孙辈现有四人,两个仍未成家。」说完瞧瞧身旁
男子,接道:「这个唤做宝玉,现年十九。另一个唤作灿玉,现年十五,因他年
幼,没有命他前来。」
南唐公主仔细打量一番孟宝玉,再问道:「两位公子可曾定婚?」
孟老太太道:「咱是非常人家,未敢随便联姻。」
南唐公主欣然道:「既如此,哀家今日便作主:我徒儿婉清许配你家宝玉,
婕杼许配你家灿玉……」
不待她说完,木婉清和刘婕杼齐声惊叫:「师父,不可以!」
刘婕杼扯着南唐公主衣袖,跳着叫道:「师父,徒儿不要嫁人。」木婉清连
连摇手,满脸通红。
南唐公主拂袖一怒:「好没规矩,休再多言!」自顾问孟老太太道:「你意
下如何?」
孟老太太欣喜道:「公主做媒,当然最好,老奴这里替劣孙万谢公主赐婚大
恩。」
虚竹在旁听得明白,心中一痛,喃喃道:「不行的,不行的,你怎么去嫁旁
人?」木婉清和刘婕杼此刻惊羞万分,一个用手指卷着衣袖,一个跺脚急出了眼
泪,都没留意他念叨什么。
南唐公主却听到了虚竹的自言自语,侧身见他正痴痴地盯着木婉清,心里一
惊:「早该想到的,不然他逃走了怎又回来,原来这个臭叫花子看上了婉清的美
貌!」
南唐公主想了想,不顾两个徒儿哭闹,站起来大声宣布:「哀家这个关门弟
子,经哀家用心调教,日后必成大器。哀家今日也便作主,可卿许配于他,今日
成全三对佳人眷侣,我心甚慰!」孟家众人面面相觑,虚竹惊得合不上嘴。
孟家将南唐公主师徒安置在大观园内的怡红院。
木婉清和刘婕杼纠缠着师父哭闹,南唐公主怒道:「你们功力已失,再难大
成,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,师父特为你们找好归宿,你们竟不知好歹,难
不成让我一掌毙了你们?」二人听了不敢再闹,心里仍一百个不情愿。
虚竹吃饱了肚子便整日的发呆,心里时喜时愁,想着自己与木婉清的春风一
度,又想着可卿的绝色和南唐公主所说的一生一世富贵。
第二日,南唐公主将虚竹叫到身边,说她还有个大徒弟,名叫李梦如,江湖
人称玉罗刹。
虚竹骇然失色,暗自苦笑,那个女魔头居然成了自己的大师姐。
南唐公主接着向他告知了可卿的身世。原来孟家老太太所称的国母,即南唐
公主的姨母,闺名周薇,世人称之小周后。南唐投降大宋后,大宋皇帝赵匡义垂
涎小周后美色,假借太后名义,数次召入宫中凌辱,其后小周后产下一子,秘密
寄养孟家,子嗣传下三代,如今只余可卿。
南唐公主说完,问道:「可卿的容貌几乎是我姨母当年再生,当可称之为绝
色,师父安排的这门婚事,你可满意?」
虚竹依旧以行代言,扑通跪下磕头。南唐公主大为满意,露出了几分得意。
虚竹心里忽闪过一个念头:「她见了可卿那么生气,会不会就是因为可卿生
得像她姨母?
而她将可卿许我,会不会就是因为她不喜欢可卿?」
几天以后,南唐公主召集众人,说她要回西夏继续闭关修习一种上乘功夫,
转年即回亲自主持三个弟子大婚,随后交代木婉清和刘婕杼安分守己,又嘱咐虚
竹多向两个师姐讨教本门武功。
南唐公主交代完毕,飘然离开山庄。她前脚刚走,孟家那个叫宝玉的便来怡
红院纠缠木婉清,见了木婉清头上的凤头珠钗,惊讶道:「我孟家丢失的传家之
物,鬼使神差般落到姑娘身上,真是前生有缘。」
虚竹满腹酸意,这枚珠钗是他恳求木婉清收下的,现又唆使她还给了孟家,
弄得孟宝玉好生无趣。孟老太太见了凤头珠钗,便知当日遭劫确是虚竹所为,心
里暗恨不已,也恼他在南唐公主面前慌说自己毫无歹意,只是如今不好再提此事
了。
过不几日,人称凤姐的那个二奶奶,来到怡红院说大观园居住的都是内眷,
虚竹在此诸多不便。木婉清和刘婕杼闻言有理,催促虚竹搬出了怡红院,请孟家
另行安排。
孟家把虚竹依旧安排在大观园外的「丝竹馆」,明显露出轻视和嘲讽之意,
且不准他再进入大观园。虚竹嚷着要见师姊,回回受到百般阻拦,直至他暴跳如
雷,一记神龙摆尾打折一颗大树。孟家众人纷纷咂舌,不敢轻易招惹他。
虚竹终于见到了木婉清,木婉清却对他不理不睬。虚竹意外发现她竟然又戴
上了那个凤头珠钗。
原来孟宝玉天天来献殷勤,木婉清见他面如满月,神采丰朗,且温文尔雅,
博学多才,比段誉实有过之而无不及,便慢慢接纳了孟宝玉的柔情蜜意。
虚竹大为惊慌,忍不住表露心迹。木婉清却十分鄙夷,话里话外讥讽他是个
淫贼。虚竹惊问其故,才知马夫人曾来怡红院哭诉,把他在丐帮的丑事添油加醋
说了出来。
虚竹惭愧绝望,心知如此一来,再难挽回木婉清对他的印象,恼极之下,脱
口而出:「就算我万般不好,你也早是我的人。」木婉清听了即刻翻脸,拿剑要
与他拼命,嚷道:「师父受了你的骗,我可没认你这个无耻之徒作同门。」
虚竹垂头丧气逃回丝竹馆,忽然记起阿朱那句话:「梁园虽好,终非久恋之
园。」心想:「孟家不怀好意,自己寄人篱下,远不如与阿朱游山逛水来得轻松
愉快。」虽念及于此,他却既不甘心木婉清被别人轻易得去,也不忍轻易放弃到
手的绝色美人和南唐公主承诺的富贵安逸。
第十八回不醉从此醉
过了几日,虚竹心中郁闷渐渐消去,随遇而安本是他的天性。心事一去,便
悠然溜达到了丝竹馆附近的梨香院。许多小女孩在里面学习女红和礼仪,管事的
人称薛姨妈,乃当朝孟太师的妻妹,中年寡居,风姿嫣然,其体态婀娜,端眉凤
眼,倒有几分似那二奶奶熙凤,所不同得是这位薛姨妈性格温和,待人也和蔼可
亲。
虚竹在梨香院颇受善待,一来二去,便成了梨香院的常客。薛姨妈膝下一子
一女,其子薛蟠人称小霸王,在市井街头聚众结伙,却与虚竹一见如故。二人情
趣多有相近,结伴出入花楼酒肆,大有相识恨晚之意。
这日,虚竹又来梨香院小坐,薛蟠一早出去会朋聚友,薛姨妈便摆上几碟小
菜,由虚竹自斟自饮,她自拿一叠针线陪在下首,带着丫头袭人刺绣手帕。
虚竹酒量从来就浅,几盅过后已晕晕乎乎,听薛姨妈说起过几天要去看望女
儿。细问得知:几年前薛姨妈一家来到孟府,正遇孟娘娘省亲,娘娘见薛姨妈的
女儿薛宝琴才貌双绝,便想将其收在身边,有合适机会便献给皇上。
薛姨妈当然舍不得,但想来想去又指望女儿从此攀上金枝。薛家出自望族,
家道本十分殷实,但孤儿寡母,生财无路,再加上薛蟠挥霍无度,家底已日见拮
据。却不想薛宝琴这一走便没了消息。薛姨妈万分挂念,终忍不住要赴京探望。
虚竹听后忙举杯相送,又多吃了几盅,连连感叹自己以后在孟家再没了知心
人,说着目光在薛姨妈身上游来游去,心里暖洋洋得蠢蠢欲动。
薛姨妈是过来人,男人醉酒也见得多了,佯作不知他的贼眼,半嗔半笑道:
「吃好了就回去歇着,小心醉出笑话来,让未过门的媳妇听到。」虚竹确实有些
醉了,见袭人此时不在,愈多了几分放肆,嬉笑道:「男女滚到一块儿,不就是
那点事儿,什么笑话不笑话。再说姨妈这一走,不知多久才回来,可真要叫我想
苦了!」说着握住了薛姨妈的白手。
薛姨妈吃惊抽出手来,脸色一变,勉强道:「瞧瞧,说醉就真个醉了。」不
料虚竹摇头晃脑,好似坐个不住,居然歪身靠过来。薛姨妈骇然推搡,气得满脸
通红,就在她将怒未怒之时,屋外传来薛蟠大笑。
虚竹立时醒了酒,慌张正身危坐。薛姨妈回手「啪——!」不轻不重掴了他
一个耳光,手未及缩回,薛蟠已醉着进屋,笑道:「哈哈,今日捡个便宜,那丫
头到底让我亲了一口。好香啊——!好香!」
薛姨妈忽地立起,横眉立眼地叫道:「耍甚么酒疯!良心叫狗吃了?没大没
小!难为我平日里疼你。」薛蟠顿止笑声,不由发愣,他平日醉酒,母亲只是劝
劝,不知今日为何如此大怒。
虚竹好生尴尬,嗫嚅道:「姨妈……看在薛兄弟年轻的份上……就饶他一回
吧,下回决计不敢了!」薛姨妈见他心里明白,也就不再作声,怒气冲冲走了出
去。
薛蟠大为扫兴,摇摇晃晃坐下,端起虚竹的杯子一饮而尽。虚竹想着刚才的
事儿,随意问道:「你方才说什么好香?是那个袭人么?」薛蟠听他一问,又得
意洋洋,摇头笑道:「哈哈!这回不是她。」接着俯身小声道:「她可不如今日
这个香,我说的是玉香楼的小丫头。」
虚竹听到玉香楼,吃惊叫道:「香菱?」薛蟠怔道:「就是!」随即大笑:
「我倒忘了,那小蹄子该是你的人呢!多时未见,草鸡长成了凤凰,我抱上亲一
口,她逃得倒快,但我嗅出了她的香,多半也是个白虎。你知不知?白虎女子都
有体香,连屁眼儿都是香的。」
虚竹记起香菱的长辫和娇俏的小脸蛋,酸溜溜叱道:「她才多大年纪,做么
欺辱她?」
薛蟠再吞下一杯酒,哼道:「若下手晚了,那块香肉既不是我的,也不是兄
弟你的。」虚竹疑惑问道:「此话怎说?」薛蟠斜他一眼,神秘笑道:「玉香楼
那点事儿早跑风了,不过兄弟你既不知,那就当哥哥胡说。管他什么绿帽子红帽
子,只要有得屄肏就行!别人给你戴,你给别人戴,送来送去爽得都是咱爷们。
嘻嘻!兄弟你说是不是?」
虚竹心里一咯噔,狐疑道:「什么绿帽子红帽子?你倒是说个明白。」薛蟠
倒在炕上大笑:「哈哈!偷有主的是送绿帽子,替人开封是送红帽子。兄弟头上
戴着一顶,倒还来问我?」
虚竹吃惊再问薛蟠,却见他死猪般睡过去。
虚竹次日再去找薛蟠,薛蟠却躲着不见。薛姨妈也不理他,自顾忙着收拾上
京的细软。
虚竹回去闷在屋里,无聊之极便运习乾坤大挪移,丝丝气流汇成一团,在体
内转来转去也是有趣,不知不觉能混去半日。
如此五六日,薛蟠突然上门道:「我明天即要进京,现带你去个地方,保管
有趣。」他带虚竹来到城内,呼应了一帮人,到了一间妓院,吆五喝六闹了一阵
后,大叫道:「好了,正戏开始。」他双掌一击,四人抬着两张木椅进来,椅上
各绑了一人。
虚竹大吃一惊,见椅上竟是马夫人和香菱。
马夫人消瘦许多,额头越显宽大,眼神却似更加灵活;香菱比初见时长高了
不少,体态已有了丽人影子,但依旧稚气十足,此时惊恐万分,脸上挂着两颗大
大的泪珠。
虚竹惊道:「你……你竟敢抢人…抢大观园的人?」
薛蟠瞪大眼睛,叫道:「什么抢?我是名正言顺买得,有字据为证。」
虚竹更加吃惊:「孟可卿把香菱卖了?」
薛蟠大笑:「孟可卿?她哪里姓孟!我听说她只是老太太从养生堂抱来的,
至多算半个主子,这事她说了不算。」
虚竹见他不知可卿的真实来历,也不再接话。薛蟠瞧瞧他,接着笑道:「小
康这只肥羊一来,她就没跑出我手,如今我花了三千两银子,把园子里主事的都
打点个遍,她女儿那只白嫩嫩的小羊羔也是我的了,哈哈!」
虚竹愣了愣,惊呼:「女儿?你说什么女儿?」薛蟠诧异瞧他一眼,叫道:
「兄弟竟然不知么?香菱是小康在孟家的私生女,至今没人清楚奸夫是谁?小康
这贱人下面那张嘴软,上面那张嘴硬,不过我早晚叫她吐出真话来,园里带把儿
的总是有数,要说奸夫么,绝跑不出那几个。」
虚竹吃惊瞧瞧马夫人和香菱,他一直奇怪马夫人怎么突然会出现在孟家,不
觉自语道:「真想不到!她也是孟家的人。」薛蟠在旁呵呵笑道:「那是自然!
除了孟家,还有谁家能养出这等尤物来。」
原来马夫人是孟家一位奶妈的女儿,乳名叫小康,来历也是不清不楚。小康
五、六岁时,母亲去世,孟家一位老爷嗜好,见她生得白净就收入房中。
十多年后那位老爷病入膏肓,借助器具仍然纵欲不止,稀里糊涂死在小康床
上。不料过了一年多,小康突然产下一胎女婴,死活不肯说其来路。
孟老太太看在小康母亲份上,收留了女婴,将小康嫁给了一个叫花子,却也
想不到,那个叫花子后来当上了丐帮副帮主,虽然仍是叫花子,却也是响当当的
人物。
孟老太太提起此事,总叹小康终是有福,谁知又出了谋杀亲夫一事,马夫人
逃出丐帮无路可走,不得不重投奔了孟家。
虚竹从薛蟠笑谈中弄清了原委,见香菱一直惊泣不止,心下不禁恻然,不由
愤愤道:「既然你是买的,不是抢的,为什么还要绑着?」
薛蟠一愣,叫道:「绑与不绑有什么分别?来人!松绑!」有人来给马夫人
母女解开了绳子,马夫人扭了扭腰腿,香菱却不敢稍稍动弹。
薛蟠冷色道:「主人坐着,奴才们也敢坐着?」香菱手足无措,赶紧离椅立
起。马夫人微笑着也慢慢站起。薛蟠突地重重一拍桌子,大喝一声:「跪下!」
香菱吓了一跳,脸失血色,慌张跪下。马夫人犹豫一下也随着跪下,当初她在丐
帮是人人尊敬的副帮主夫人,数万弟子对她恭恭敬敬,现下却任人当众凌辱。
见虚竹神色尴尬,薛蟠暗暗得意,笑道:「我本打算带她们一并去京城,将
她们母女叠在一块儿肏,但兄弟我不愿意吃独食,因此想跟兄弟玩个彩头。规矩
么,就是一个人做了什么,另一个同样跟着做,做不上来便是输了。」
说着从怀里拿出两张字据,啪——!拍在桌子上,继续道:「这便是她们的
身契。头一把的彩头是小康,由你出题;第二把的彩头是香菱,我来出题。怎么
样?」说完不待虚竹应允,便叫道:「开始吧。」
虚竹一想便明白:「谁出题谁占胜算,这薛蟠存心不将香菱输给我,只将马
夫人送个顺水人情,他必是忌讳马夫人牵涉丐帮命案,因此不敢带她去京城。」
马夫人这时向他投来暧昧目光,虚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,寻思片刻,手
掌运力在桌上一按,待拿起手来,桌上已留有一个凹进去的清晰手印。虚竹研习
乾坤大挪移后,掌力已能够收发自如。
薛蟠见此领头叫好,对输掉这场毫不在意。待众人喝彩平息,他从桌上的两
张字据中抽出来一张,笑着递给了虚竹,说道:「兄弟好武艺!小康这烂屄归你
了,听说你们是老相识,哈哈!兄弟,下一场么,我和你比酒量。哈哈!」众人
一听,随他大笑,他们都知虚竹酒量最浅,平日撑不到十杯即倒,而薛蟠却是有
名的海量。
虚竹瞧瞧发抖的香菱,心中不由一声轻叹。香菱突地抬起头来,泪眼中闪出
恳求之色,虚竹瞧得胸口剧震。
薛蟠胜券在握,叫道:「用杯子太费时,拿大碗来!谁赢谁结帐。」小厮取
来两只大碗,一大坛酒,放在桌上。
薛蟠满满斟上两碗,笑道:「咱两个先来对饮十碗,如何?」
虚竹见他眼光中颇有讥嘲轻视之色,不由激愤上涌,心里恼道:「最多也不
过醉死,又有什么大不了的?」当即胸膛一挺,端起一碗酒,凭一口不忿之气咕
嘟咕嘟喝下去。
薛蟠见他喝得这般豪爽,倒颇出意料之外,端起碗来,也是仰脖喝干,跟着
又斟了两大碗,这一大碗便是半斤,薛蟠见虚竹霎时之间醉态可掬,心下暗暗发
笑,知他等不到第二碗,不出片刻,便要醉倒在地。
虚竹一碗烈酒下肚,腹中便如有股烈火在熊熊焚烧。勉强端起第二碗后,喝
了一口便烦恶欲呕,五脏六腑似乎都欲翻转。他紧紧闭口,不让酒水呕将出来。
突然丹田一动,真气开始翻搅激荡,酒气与真气相混,便和当日在石牢内中了阴
阳合和散的情景极为相似,当即运起春宫书上的法门,但觉龟口辣热,酒水缓缓
尿出。
虚竹心里暗叫:「妙啊!」慢慢将碗中酒喝尽,酒水顺着裤腿流到桌下,众
人皆未察觉。
薛蟠见他本来醉眼朦胧,但过不多时便即神采奕奕,不禁暗暗生奇,笑道:
「兄弟今日酒量大增,果然有些意思。」又斟了两大碗。
虚竹微笑着端起碗来,毫不犹豫喝下,呼一口气,笑道:「好酒,好酒!人
说酒逢知己千杯少。我却是为了美人而千杯不醉。」说着瞄了香菱一眼,见她含
羞低头,脸蛋犹如含苞芙蓉。虚竹心中一荡,心想:「她可比她母亲美多了!
她父亲定是个俊雅人物,不然怎会生出如此美丽女儿。」
薛蟠见虚竹漫不在乎连尽三碗烈酒,心里有些惊慌,斟了两大碗,自己连干
两碗,再给他斟了两碗。虚竹轻描淡写喝了下去,直比喝水饮茶还更潇洒,登时
惊动了众人,楼上楼下的嫖客,都围过来看他们喝酒。
薛蟠叫道:「再拿酒来。」舌头已有些硬了。那小厮又去抱了一大坛酒来。
虚竹和薛蟠你一碗,我一碗,只一会儿时分,两人又都喝了三碗。虚竹面不改色
略无半分酒意。薛蟠却已是面红耳赤,摇摇晃晃,一看便知胜负已分。但薛蟠为
了得到香菱,花费了许多心思,如何肯轻易认输。
二人堪堪再喝两碗,薛蟠仰面咕咚倒地,酒水从口中高高喷出,淋了自己一
头一脸,顷刻间醉得不醒人事。
虚竹又得意又好笑,收起了香菱的字据就要起身,发现身下湿漉漉的极不舒
服,慌忙又坐下。
小厮过来要酒钱,他伸手入怀,反复摸索,囊中羞涩一望而知。他带来孟家
的几千两银子不知不觉所剩无几,所以今日没带些出来。
马夫人走过来,从身上取出一个绣花荷包,摸出一锭银子掷在桌上,回身携
了香菱的手,微笑道:「咱们随这位大爷走吧!」
三人回到了丝竹馆,虚竹先到里屋换了身衣服,出来见马夫人和香菱坐在桌
旁,马夫人此时在女儿面前有了些正经模样。虚竹心花怒放,在床边坐下,装模
做样咳嗽几声,笑道:「你们还不来服侍爷。」
香菱紧张得瞧瞧母亲,马夫人回头问道:「你如何养活我们娘两个?」
虚竹没有应声,翻身倒在床上,肚中残酒烧得他浑身发热,斗酒时不觉得什
么,现下却阵阵发晕,突然大喝:「给主子捶捶腿!」
香菱刚要起身,手臂被母亲按住,马夫人扑哧一笑。
虚竹勉强又叫:「跪下!」说完自己也觉得这一声的底气甚是不足,扬扬手
醉道:「滚吧,哪来的回哪去。」
虚竹刚才运了好一阵内力,此时倦意和酒意一起涌来,呼呼睡去。醒来见房
中已暗,甚觉孤寂寥落,想起薛蟠的飞扬跋扈,不由忿忿不平:「我怎什么当不
成主子?」恼羞之下,拍着床板喊了一声:「跪下!」
话音刚落,便听见有人腻声笑道:「主子,奴家跪得腿早就麻了。」
虚竹呀得一声坐起,他对马夫人仍心有余悸,昏暗中见她伏在床下,吃惊地
道:「你……你这是干什么?」
马夫人笑道:「奴家干什么?这要问主子。不是主子命奴家跪下的吗?」
虚竹想了想,惊问:「起初你为什么不跪?」马夫人哼哼一笑,道:「奴家
跪下,主子已经睡了。奴家一直跪着在等主子醒来。」虚竹还是觉得奇怪,疑惑
道:「我还叫你们给我捶腿呢?」马夫人嗔道:「不是说了等主子醒么!」说着
跪行几步,把虚竹的两腿扶正,轻捣拳头捶起来,斜着眼荡意如丝。
此刻屋内不见了香菱,虚竹忽觉此事像是薛蟠给他开了个玩笑。但见马夫人
淫荡如初,想起那日她也是这般给自己捶腿,于是一把将她搂在怀里。马夫人轻
轻挣扎:「奴家给主子倒杯茶去。」虚竹心里一凛,忙将她按翻在床,笑道:「
小淫妇,今日可不能由你了,怕你一个不小心,再往茶杯里掉了什么东西。」
马夫人眉头紧蹙。「啊呀!弄得人疼,不会轻些!」虚竹听她叫疼已听得熟
了,伸舌堵住她嘴,吻道:「香菱……真是你生的?她爹爹……是谁?」马夫人
吮着他舌头,含糊道:「怎么都问这个?那冤家……都说他是风流情种,我求他
带我走,而他完事后……一声不响……走了。我第一次那么快活……也平生第一
次……那么恨一个人。」
虚竹抬身笑道:「难道你不恨我么?看我如何整治你!」说着用力扯开她胸
襟,笑容却顿在脸上,见昔日白嫩的双乳此时青紫相间,左乳尖贴了一块薄纱布
甚是平整,还有血渍渗出,显是没了乳头;右乳头虽还在,但干瘪皴裂,上下两
排血红牙印。胸脯还有两道疤痕,一直延伸到了腹肋。
虚竹顺着疤痕的走势,解着马夫人衣服瞧下去,不禁倒吸一口凉气,见她腰
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,有的还在流着脓水,望之十分可怖。
虚竹连声惊叫:「怎么了,这是怎么了?」
马夫人扭头盯着他,仿佛欣赏他的表情,笑道:「有什么大惊小怪?爷的后
背不也有两溜疤痕么?」
虚竹吃惊道:「你这也是叫人烫的?」
马夫人哼哼一笑,腻腻说道:「不只是烫,还有鞭子抽,刀子割,指甲掐,
蜈蚣咬。」
虚竹听得头皮直麻,相比这些,自己使用蜡烛简直是小巫见大巫。骇异地问
道:「这是谁下的手,薛蟠那厮?」
马夫人嗯了一声,接着笑道:「但他可没有宝玉少爷的花样多。宝玉少爷最
喜女子身上的香,也最是淘气顽皮。」
虚竹几乎不敢相信耳朵,万万想不到浑身高雅斯文的孟宝玉,居然能做出这
样的事,叫道:「你到底做什么了?他为何这样对你?」
马夫人笑着不答,忍痛坐起,摸进虚竹裤里掏出来一瞧,吃惊道:「爷这宝
贝还没长到头么?怎么越发吓人了。」
原来虚竹自服了乾坤大补丸,坚挺起来比以前粗了一圈、长了一大截,龟头
尤其鼓胀雄硕,足有鸡蛋大小,他自己瞧了都觉惊心。
虚竹瞧了瞧自己那东西,嘿嘿一笑,不禁得意,但看着马夫人的半身伤痕,
却不知如何下手,便用龟头敲了敲她嘴。
马夫人张口吞下去,唔唔道:「也不知我……前生欠了什么,走了一个,又
来一个……都是你们姓段的……」
虚竹被她弄得舒服,眯眼哼唧一声,笑道:「我们姓段的谁又折磨你了?」
说着捏了一下她乳房,恰是没了乳头那只。
马夫人皱眉痛道:「奴家怕,不要打那里,要打就打屁屁。」
虚竹张大眼睛,吃惊道:「真是服了你,身子烂成这样,还不忘找打。」
突然门外传来香菱的抽噎哀求:「求求主子,放过我娘,香菱……以后听主
子话,再不敢偷着跑了。」
马夫人吐出龟头,向虚竹哂然一笑,整理一下衣服,下床打开房门,把香菱
拉进屋里,似笑非笑道:「你这孩子,怎又回来了?」接着叹了口气:「唉!女
儿家早晚要和娘一样哩。」
虚竹听了这话,想起薛蟠说过的「叠在一起肏」,心中不由大动,摸了摸裆
里的胀痛,满脸涨红。
马夫人嘻嘻一笑,对怀中香菱道:「听娘话,你先出去玩会儿。」
香菱却向虚竹跪下,哭泣道:「求求主子,别打我娘。」
瞧她稚语痛哭,虚竹一时哭笑不得,犹豫一下,说道:「香菱,你安心回玉
香楼吧,到时我和你娘去找你。」心想:「以后一个大美人可卿,一个小美人香
菱,她们并头躺在床上,地下再跪一个光溜溜的小康,那会是何等情形!」
虚竹想得美滋滋发笑。马夫人瞧瞧他,说道:「到时?到时她多半叫大老爷
带走了。相比那个妖里妖道的糟老头子,我倒更愿意这孩子随你。」
虚竹奇怪道:「除了那呆霸王,难道还有什么老爷也要去抢人?」
马夫人噗哧笑道:「玉香楼早就是大老爷的了,你来了这么久,竟然还不知
么?」
虚竹想起薛蟠的酒话,脑袋轰得一下,叫道:「你说什么大老爷?哪个大老
爷?」马夫人咯咯笑道:「原来你真得不知!还有哪个大老爷?自然是这府里的
大当家,他喜欢炼丹用药,你那娇滴滴的未婚妻早被他养成了熟烂烂的药人,遇
到你这么生龙活虎的……嘻嘻,必定经受不住哩!咯咯……你倒捡了一个好大便
宜。」
虚竹瞠目结舌,心里又麻又痛,忽像被猫抓了几下。马夫人接着叹息道:「
说来也奇怪,孟家男人什么都不缺,就少男人的生龙活虎,个个好似得了软病,
就说那孟宝玉吧,他那东西……嘻嘻!总像霜打的茄子,瞧他焦急模样,真是笑
死人!」
虚竹正在头昏脑胀,听她说起孟宝玉,心头忽然一惊:「那孟宝玉如此糟蹋
人,那日后对木婉清……?我要去告诉她。」旋即想到木婉清绝不会相信自己,
怕是只听得半句便会捂着耳朵乱叫,然后拿出剑来乱刺。
虚竹在房里走了几圈,忽然恶狠狠道:「给我戴绿帽子,我操你们屁股!」
香菱藏在母亲怀里,突闻这句,浑身娇颤,马夫人却笑得身子乱颤。
虚竹恼道:「你笑什么?」忽想问一句:「你为何在木婉清前坏我名誉?」
话刚要出口,又想到她身上的伤疤,心里便道:「也不必问了,何况我本就没什
么名誉。」
马夫人这时回道:「我不是笑你,我是笑现在的孟家,他们人人都只想着淫
乐,无人想着保全富贵,总有一天会大难临头。」
虚竹听了此话,心念忽然一动:「难怪她能扳倒乔峰,果然有些见识。且不
说孟家谋反,单说那个可卿,寻根问底该是小皇帝的亲戚。孟家私养便是天大罪
过,南唐公主知道他们通奸也会很生气的。待我去捉奸在床,回头再与他们来理
辩!」
想到这里,虚竹问香菱道:「那个淫狗大老爷何时在玉香楼?」
香菱战战兢兢回道:「我从未见过大老爷,不过夜里隐约听过有人说话。」
这时小厮送来晚饭。母女二人都说不饿,虚竹一人吃了,边吃边问玉香楼的
路径。等到天黑,他出房向大观园奔去。